勾栏二三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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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伉俪】十年浑付水东流(4)

冬天来的时候,一场疾病的浪潮也随之而来。换季的时候总容易引发大规模的感冒,小孩儿又是最脆弱的群体,自然是重点保护对象,可是我隐隐感觉这次不一样,陆陆续续有学校停课了,我听见大人们在说着什么,表情严肃。

我第一次听到这种病的名字,还是林在范和我说的。

“他们在说SARS。”

“S…这是什么?”

“一种很严重的传染病。”

不论怎么说,这种很严重的病让林在范留下来了,据他说最近出国管制得很严,他去不成欧洲了。

大街上到处都是消毒水的气味儿,我很喜欢这种味道,感觉很干净,林在范说你这么喜欢消毒水干脆以后当个医生得了,我想了想,觉得他这个提议不怎么靠谱,我有点晕血,万一手抖把手术刀留在病人肚子里,那可就大事不好了。

又过了一段时间,赶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,学校停了课。我很担心,这样我就不能天天见到林在范了,他趁我不注意跑了怎么办。

既然我担心林在范跑了,大街上的味道又这么好闻,我就常常去他家里看他。我妈一开始不同意,毕竟SARS不是闹着玩的,可是后来她看我太坚决,只得由着我去了,只是每天把我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,牵着我的手到林在范家去,在他家门口完成交接木乃伊的任务。林在范不闹我的时候其实很安静,安静得有些过分。他常常让我忘记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,我总是在看书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跳起来,急急忙忙地在屋子里寻找他。他有时在发呆,有时在睡觉,有时干脆把书盖在脸上,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。

“小珍荣。”他在我第一百次揭开他脸上的书以后终于忍不住了,“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啊?”

我盯着他,林在范在我这里信用额度为零,自从他说话不算话以后,我就再也不相信他了。

“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?”他眯起眼,很捉狭地笑着说,“别说我没告诉你,是你自己不要听的,而且,我也告诉你了啊。”

我不想理他。

“你怕我走,那行。”他拍拍他的腿,“你躺我腿上看书,这下总不担心我跑了吧?”

我抱着本哈利波特,很迅速地挪过去。

“德性。”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,“就这种时候你反应最快。”

我躺在他腿上看哈利波特,不知道怎么总是定不下心,看得断断续续,时不时就要偷瞄他几眼。他没在睡觉,拿着本英语书在看,眉头皱得很紧。

我就知道他贼心不死,还想着去欧洲,我劈手把书夺了去,对他说,“不许看。”

“小珍荣。”他哭笑不得,“你不让我睡觉,也不让我看书,那要我做什么?”

做什么啊…我想了想,一时也想不出来,就说,“那什么都不做,看我好了。”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,因为他真的开始像看书一样专心致志地看我,我的目光在书页上溜来溜去,发现自己好像忽然不识字了。

砰。

书举得太久,我手酸。厚厚的哈利波特朝我砸下来,正砸在我脸上。

“……”我捂着被砸得通红的鼻子,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。

他一面笑一面给我揉鼻子,“你怎么那么呆啊,疼不疼?”

我老实地点点头,林在范很无奈地叹了口气,替我举着书,在我的指挥下一页页翻过去。我想要是他能永远这么替我举着就好了,这样我就可以一直躺在他腿上。可是时间过得真快啊,天眨眼就黑了,我听见门响的声音,林在范的身体僵硬了一下。

一个男人从门口进来,是那个很有气场的男人。我连忙爬起来,端端正正坐好,低声说,“叔叔好。”

他朝我点点头。这时候林在范说话了,口气很硬,“你回来干什么?”

男人冷笑了一下,“这是我的房子,我不能回?话说回来,你怎么还在这儿?你妈刚才还打电话问我,说你出国的手续都办好了,怎么还不动身?”

我瞪着林在范,他果然还是在骗我,林在范这个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,说要走的是他,说留下的是他,把我骗得团团转的,还是他。

林在范避开了我的目光,他说,“我不打算走了。”

男人挑起眉毛,“不走了?也行,那就听我的,老老实实读书上学,别每天想些乱七八糟的。”

林在范的脸红了,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积聚到他脸上,他的眼睛都开始变红,我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,急忙扯了扯他的衣角。

林在范不说话了。

男人像是很满意,又把目光转向我,“珍荣是吧?听说你和我们在范关系很好,这样,我和你爸妈打声招呼,留下来,叔叔请你吃晚饭怎么样?”

我不想和他一起吃晚饭,但我怕我走了以后他又会对林在范做出什么,于是我答应了下来。他领着我和僵硬的林在范出了门,到了一个很豪华的饭店。每道菜都装在巨大的餐盘里被端上来,分量却只有一点点,我很小心地看了看林在范,这家店没有筷子,全是刀叉,我不会用。

林在范沉默地把我的牛排拖过去,开始切块。

“珍荣。”男人问我,“在范在学校里怎么样,表现得好吗?”

“挺…挺好的,他成绩很好,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我干巴巴地回答着男人的问题,林在范一句话都不说,他切好了我的牛排,又开始剥虾壳。

这顿饭吃得我消化不良。

回去的路上林在范突然对男人说,“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。”

“哦?那你去哪儿?睡大街上?”

“我去珍荣家睡。”

男人把我们送回家,甚至在门口和我爸妈客套了两句,我发现他其实讲话很有礼貌,态度很好,是很容易引起别人好感的类型。可是一对上林在范,父子俩都像是点了炸药包,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。

林在范冲进了卧室,他心里憋着气,把门摔得惊天动地。我跟在他后面,听见外面的谈话声突然中断了,然后又很快响起来,随后就是告别,关门,汽车发动。

我看看床上拱起的球,把被子扯开,林在范的脑袋露出来,脸还是红的。

“你爸走了。”我跟他说。

他突然把我死死抱住,抱的很紧,我快喘不过气来了。

“小时候他们常常吵架,我会躲在被子里。我有一个巨大的玩具熊,我会很紧地抱着它,像现在这样。”

“你把我当成玩具熊了吗?”

林在范看了我一会儿,“你比它可爱多了。”

“后来我开始听歌了,我妈给了我一个MP3,他们来来回回吵的总是那些东西,很无聊,我不想听,就听歌。再后来…我妈走了。”他说,“她总是给我打电话,我有时候接,有时候不接。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,我要有弟弟了。她让我去欧洲,和她住在一起,说我会有个新爸,比现在这个爸好,她安排我在那边念书,也比现在这个学校好。”

我好像有点明白林在范为什么总是那么奇怪了,他为什么老带着耳机听歌,为什么对他爸态度那么差,为什么时不时会表现得很忧郁。欧洲一定会比这里要好,离开了这儿,林在范也不会总是受伤了。

“要不然,你还是走吧。”我说。

“你要我走?”

“为什么不呢。那边…一定比这里好,你还可以坐飞机,会交到很多更好的朋友。要是你想我了,可以给我写信。”

他狠狠地看着我,“我不会想你的。”

我愣住了,我看着他从床上跳起来,飞跑出去。我听见我妈询问的声音,他匆忙答复的声音,脚步声响在楼梯上的声音。

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。我把我自己埋在被子里,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,想象出一只玩具熊,我想着它卷曲柔软的毛发,无辜地看着我的黑眼睛,想了很久。卧室门缝不再有光透进来,爸妈已经去睡觉了。我还清醒着,整个房子,整幢楼,整个小区,整个世界,似乎都只有我一个人醒着。

后半夜的时候开始下起雪,白茫茫地,我打开窗户,看着它们飘进来,落在手心里。我趴在窗口吹冷风,冰凉的雪打在脸上,很舒服。

我就这么睡着了。

 

第二天我发烧了,烧得很严重。我妈发现我居然胆敢开着窗户睡觉差点没气晕过去,她给我喂药,把冷毛巾放在我头上退热,手上动作不停,嘴也没停过,一直在骂我。

“你这个死孩子,想气死我吗?”

我没回答她,我难得任性一回。林在范从我家跑出去就再也没回来,他那么爱面子,一定不会回家。他会在雪里走一晚上吗?街上的店一定都关了,他没有地方可去,雪花会把他整个人都变成白色,他会很冷,我要感受到这份寒冷。

“这种时候发烧,还不能去医院,不然你会被隔离起来的……”我妈还在继续说。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,我做了个梦,梦里林在范回来了,他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地笑嘻嘻看着我,对我说就算我要他走,他也不走,他喜欢在这儿呆着,欧洲一点都不好。

“不骗我?”我问。

“不骗你。”他说。

我睁开眼睛,看见我梦里的男主角坐在床脚,看着我,脸色很苍白。

“小珍荣,你怎么这么不让我放心啊?”他说。

“你回来干什么?”

“你这么不让我放心,还闹脾气生病,我只好回来了。”

我很生气,这么说他还是不情愿,我对他说我得了SARS,他最好离我远一点,不然被传染了,我们俩都要死掉。

“这样不是正好嘛。”他笑了,“书上不是说,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吗。”

我翻了个大白眼,他不是刘备,我也不是关羽或者张飞,并不想和他桃园三结义。

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,林在范再也不提他的秘密,他的妈妈,他要出国的事情,我也很识趣地不会再问。SARS莫名其妙地来,莫名其妙地走,我周围并没有出现熟人因为SARS死掉的事情,那种感觉很奇特,SARS像是我和林在范之间闹别扭的一个代号。我们和好了,它也就消失了,再没回来过。


——TBC——


奇怪的是,当我觉得我写的像流水账以后,我去看了几篇校园文

最后得出一个结论

那就是校园文都像在写流水账

我以后再也不写校园了

但是在此之前 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

我得把这篇完结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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