勾栏二三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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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伉俪】双生(30)

林在范从黑暗里醒来,他迟钝地眨着眼睛,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。

有人坐在他对面,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东西。

“你醒的比我想象得要迟啊,林队长,看来你的警惕性并不强嘛。”

林在范动了动,发现自己被吊在一个支架上,这位置相当尴尬,脚尖不上不下,距离地面只有几寸。他抬头去看那个人,套在绳结里的手一下子攥紧了。

是朴珍荣。

似乎又不是。长时间的悬挂使他的手腕僵硬成石头,细微的麻痒蔓延至胳膊,甚至有向大脑发展的趋势。林在范费力地眯起眼睛,观察着那人。

圆眼,黑发,苍白的脸孔。都与朴珍荣一模一样,只是气质迥异,这个人,看人的眼神更傲慢,言语也更刻薄。他微笑时不会像朴珍荣一样刻意地去遮眼角的皱褶,也不像朴珍荣那么注重礼数。最起码贸然将林在范打晕,又把他吊在这里,这些举动都称不上什么礼貌。

男人转了转手里的东西,咔哒一声,林在范才注意到那是个魔方,很简单的三阶魔方,像是给小孩玩儿的。男人嗤笑了一声,“无聊。”却又仔细地把魔方擦拭干净,放回了原处。

“你是谁?”林在范问。

“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。”男人若有所思地看向他,“作为交换,我回答你的问题,你也要回答我一个才行。”

“我有选择的余地吗?”

“没有。”男人笑了笑,“你被绑着,而我坐着,怎么看你都得听我的。这么说吧,你可以叫我Junior,这是我本来的名字,也可以称呼我为R,或者叫我珍荣,怎么样都行,毕竟说到底,都是一样的。”

他慢悠悠地拖长声音,“我和朴珍荣,本质上是一个人。”

林在范沉默半晌,“不,不一样的。”

“有什么不一样呢?你认识他快一年,他了解你,但不一定比得上我,有句话叫做旁观者清,我也观察你有一年之久了啊,林队长,不得不说,我还是看出了一些东西的。”

“哦?你看出什么了?”

“你和我们不一样,你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,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能容忍你一直呆在他身边,你对他的追求笨拙得像个小孩儿,个性急躁冲动,凡事不过脑子,在追查案件上相当迟钝,和你的警察同事蠢得如出一辙。可供他选择的人有很多,他却偏偏选了你,为什么呢?我一开始很费解,但是现在,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。”

“在我向你问问题之前,林队长,你得允许我给你讲个故事。这故事不长,而且很俗套,但我敢打赌他没和你提过,所以你一定会…非常,非常地感兴趣…”

“从前有个小孩儿,他和他哥哥一起住在一个孤儿院里。孤儿院的孩子们拉帮结派,弱小者只能攀附强者,才能获得生存的空间。他们不是最弱的,但他们也没有强大到可以独善其身。小孩儿的哥哥并不想依附任何人,小孩儿也不想。于是有一天,小孩儿被堵在了一个角落。为首的大孩子说他偷了东西,至于是什么东西,大孩子说不清楚,他也不需要说清楚。孩子们总是很容易受到煽动的,尤其是这个小孩儿,那么弱小,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,就算打一顿也不会有什么后果。这时候小孩儿看见他哥哥走过来了,哥哥冷着一张脸,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。小孩儿想起哥哥给他立的规矩,第一条就是不许拿别人的东西,他害怕起来,明明他什么都没做,但看着大孩子言之凿凿的样子,他自己都有些相信了,他不敢确定哥哥是否会相信他。就当小孩儿以为哥哥也会怀疑他时,他的哥哥却挡在他面前,替他挡住了那些朝他砸来的碎石子、玻璃和木块,哥哥对他说我信你。小孩儿很感激,作为回报,在大孩子挥着小刀冲上前时,他把哥哥推开了,代价是他失去了一根小指。这是他给哥哥的礼物。很多年过去了,小孩儿发现,哥哥变成了那个没安全的小孩,不再轻易相信人,但是他知道,如果有人获得了哥哥的信任,那个人会得到比一截小指更贵重的礼物。”

Junior伸出右手,在林在范眼前晃了晃,白皙又漂亮的指节,指甲修剪得圆润,和朴珍荣一样,但是有一点不同,他没有小指。

那截断指已经作为礼物送给了哥哥,现在小孩儿迫切地想知道,哥哥给另一个人的礼物又会是什么。

“会是什么呢?”Junior看着林在范,他仍然微微笑着,可是林在范察觉到,这微笑不再漫不经心了,Junior等待的眼神殷切又狂热,他不屑于掩饰,正如R从不屑于掩饰他对市局的兴趣,更准确地说,是对在市局挂职的朴珍荣的兴趣。

“我从不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。”林在范说。这是实话,一开始他的确是不抱任何希望地爱着朴珍荣,像一个伟大的牺牲者,只不过通常牺牲者都会陷入一种自虐般的快乐,他们爱人,只是爱着那种献祭的快乐罢了。可林在范是个看得很清楚的成年人,他爱得克制、矜持,从不自我陶醉,从不索求,从不吝于给予。

“所以说,这倒是意外的收获了?”Junior说,“据我看来,你的收获不小呢,你完全得到他了吗?”

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
“没关系,这一点会在他来了之后得到证实。”Junior看了看表,“估计还有很长一段儿时间呢,我们可以聊聊天,你想知道什么?看在他如此信任你的份儿上,我可以知无不言。”

这是个机会。林在范察觉到,Junior强大、聪明,但他有着所有高智商犯罪者的通病,他缺乏同伴,又有强烈的表现欲望,他需要一个倾听者,一个对他所做的一切深感兴趣的倾听者,让他得以不失优雅地将整幅犯罪的画卷徐徐展开来。而林在范就是那个倾听者,他要慎之又慎地抛出问题,让Junior做到真正地知无不言。

林在范飞快地思索着,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,石允文对他说这个地方发现了一具女尸,死了有些年头,局里没有别的人手,他只得单枪匹马地前来查看。然而什么都没有,报案人没有,卷宗没有,只有石允文红口白牙的一句话。毫无疑问,石允文骗了他,他为什么会骗他呢?

“石允文是内鬼。”他说。

Junior有些惊讶,“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点儿,称得上是个聪明的傻瓜了。,你的想法没错,不过,那个老头本来也不想干了,可能是对你露出了什么破绽。妈的。”他低声咒骂了一句,“人老了就是容易没主意,办事儿拖泥带水。”

“那看来他和你是一路的了?你也是牧师?”

“我?”Junior把眉毛扬得很高,这表情林在范在朴珍荣脸上从没见过,毕竟朴珍荣最擅长的就是面无表情,而Junior和朴珍荣正相反,他擅长用丰富的表情来掩盖真实想法。林在范看着那张和朴珍荣一模一样的脸作出这等惊讶的表情,不由得感觉有些分裂,又有点儿好笑,这么想着他就真笑出声来了,还笑得很开心,低沉的笑声在地下室扩散开来,形成一片诡异的回音。Junior在这片回音中笑嘻嘻地看他,夸张的惊讶表情全不见了,他又换了副面孔,变成了一个向大哥哥虚心请教问题的小孩儿。

“你以为…”Junior用一种柔软又恶毒的声音说,“我看起来很像是那种普渡众生的人吗?”他跟着林在范笑起来,笑意很浅,看起来更像是敷衍,或是威胁。

“哦。我明白了,你不是牧师。”

“牧师只是一群自以为是,自高自大的乌合之众。他们聚集在一起,美名其曰,为底层群众排忧解难,说白了还是拿钱办事儿,价格还算优惠,办的事却太不牢靠,临了还得我去给他们擦屁股。一旦我烦了,不想管他们了,他们就露出马脚来。这群人跟你们警察比蠢,都能蠢过一大截。比如说,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剥皮客,只不过是请我们帮个小忙,就得有人进局子一趟,这样不成器的组织,毁了也就毁了吧。”

“所以陆瑾善他们六个人的死,以及牧师突然终止活动,都是因为你?”

“Bingo!”Junior打个响指,“和你聊天很有意思,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,林队长。还是说,你希望我和他一样,也叫你在范哥?”

林在范侧了侧头,避开Junior向他投来的轻佻的注视。

“我真是很烦你们这种道貌岸然的样子。明明你们Alpha,不都是见了Omega就管不住下半身的东西吗?装什么?真到了那种时候,压着的人是谁,长什么样,还有什么分别?只要是个健康的Omega就好了,难道不对吗?嗯?”Junior走过来,掐着林在范的下巴,迫使他转过头来看自己,“他畸形的身体能满足你吗?林,队,长。”他刻意放慢了语速,满意地看到林在范的眼睛里浮上血色,那是怒气和情/欲的混合物。

雪花味道的信息素,干净,甜美。和朴珍荣的一模一样。

“他千方百计地想摆脱这个身体,我倒是觉得没必要。毕竟有些时候Omega的身体很有用,能带来一些Alpha所没有的便利。他老是这样,学不会适当的示弱,这可不行啊。”

血液一下子都涌上林在范的脸,他甚至能感受到血流撞击他耳膜的声音,真毒啊,这个人。林在范想,Junior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。他对着这张肖似朴珍荣的脸,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惭。为他不可抑制的生理反应,也为他对朴珍荣犯下的错。

那个错误被朴珍荣轻飘飘地揭过去了,但林在范知道,它总是在那里的,像一个永远不会消退的疤,无论怎么掩盖都在那儿。它溶进他血液里,刻在他骨头上,永远鲜明地浮在他脑海,盛气凌人地宣扬着存在感。

他听见Junior说,以一种既快乐又忧伤的语气,“其实你应该感谢我的,那天我帮了你一个小忙,你不是一直想得到他吗?”

“然后你得到了。”

林在范充血的瞳仁映出Junior一张似笑非笑的脸,他像是很困惑,又很挣扎,“说实在的,我有些后悔了,我不应该帮你的。他到底在想什么呢,真是个难解的问题。哎,别动。”Junior伸手按住林在范挣扎的手腕,“这种结你越挣它扎得越紧,我这是为你好,少吃些苦头对你有好处。你不会想见到他的时候,是一副狼狈样子吧?”他又看了看表,嘟囔着,“他迟到了。”

“没有迟到。”一个声音从门口飘过来,“比你规定的时间,早了五分钟。”

朴珍荣慢慢走上前,抬起林在范的脸,林在范骤然接触到那双冷静的,玻璃珠似的黑眼睛,沸腾的情绪瞬间平静下来。

这真是非常可笑。他想,我竟然对我的Omega产生了依赖。

“把你的信息素收起来。”朴珍荣淡声说,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Junior,他在忙着观察林在范,试图解剖他狼狈的神色,他知道了些什么,又或者,听到了什么谎言,受到了什么刺激。

Junior叹了口气,“好久不见了,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?我没对他做什么,我一个Omega,又能对Alpha做什么?该被担心安危的是我吧。你看看我吧,哥哥。”

那双黑眼睛暂时离开了林在范,朴珍荣转过身去,直视着Junior,他阔别已久的,曾和他待在同一个子宫里的,与他拥有同样的DNA,同样面孔的Junior,他的双胞胎弟弟。

地下室的顶灯洒下一道光,那是盏老式的煤气灯,给出的光亮相当吝啬,只局限在很小的一块地方。煤气灯将地面分割成了两部分,一小半是白昼,一大半是夜晚。朴珍荣站在白昼里,看着他的弟弟向后退去,整张脸没入夜晚。Junior没有表情的时候其实相当阴郁,与朴珍荣没什么分别。

他的目光从Junior 的脸上划过,落在他残缺的右手上,然后他开口,干巴巴地说,“好久不见,Junior。”


——TBC——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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